走遍山西：太行八陉，横穿天下之脊
盛唐开元二十二年，李白穿越了号称“天下之脊”的太行山，“五月相呼度太行，摧轮不道羊肠苦”，穿越太行的行程虽然不似蜀道艰险，但依然让这位极具浪漫主义精神的大诗人备感艰辛，他在《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一诗中为此感慨不已。
█ 巍巍太行山
█ 太行至尊王莽岭，摄影：寒冬
太行山是最早出现在中国历史典籍中的山脉之一，“太”者，大也，“行”者，行列也，太行者，一系列高大的山脉也。太行山，北起北京的军都山，南至山西阳城与河南济源交界的王屋山，绵延千里，宽度近百里。太行山平均海拔1500米左右，最高峰小五台山海拔2882米。太行山的一大特点就是山脉两翼不对称，东翼以大断层急剧下降到平均海拔20余米的华北平原，悬崖绝壁随处可见；西翼坡度较缓，为平均海拔1000米的山西高原，它是黄土高原的组成部分。太行山，在地势上成为我国第一阶梯与第二阶梯的过渡区，晋、冀、豫三省的天然界山。
█ 太行山鹤度岭，色傲天下拍摄
█ 从山下的河北仰望太行山上的山西，一支烟拍摄
千里太行，象一座屏障，阻隔了战争西进，也阻断了两侧交通。当年，李白与好友元演从东都洛阳启程前往太原，是通过一条名为“太行陉”的孔道穿越了太行山。“陉”者，山脉中断以成隘道的地方，说得更具体一些，就是山脉中被河流切割出的横谷。南北朝郭缘生所著《述征记》曰：“太行山首始于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是山凡中断皆曰陉”。太行山中的这些横谷使绵延的山脉突然中断，横谷之内，壁立千仞，笔直如削，谷底与崖顶落差最大可达千米，而谷底则成为穿越太行山的天然通道。《述征记》所谓太行八径，由南至北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陉、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
█ 太行八陉示意图
█ 太行八陉示意图
第一陉轵关陉，轵者，车轴之端也，轵关者，仅容一车通过之险关也。轵关陉连通山西垣曲与河南济源，为山西西南部东出太行之路，陉口位于河南济源市西北。轵关陉山西一侧古城镇，早在商代即筑有城堡；战国时期，魏国修筑军事城堡轵邑防守，位于今日之济源轵城镇；十六国时期，石虎由此道入，击前赵之河东；北齐时，斛律光在轵关西筑勋掌城，防北周军队从关中经晋南的偷袭。
█ 轵关陉附近的济源济渎庙
第二陉太行陉，连通山西上党盆地与河南沁阳，太行雄关天井关即座落其间，据《读史方舆纪要》，关南有天井泉三眼，其深不测，因名。历史上的太行陉阔不过三步，长不过四十里，但它却是一条极其重要的战略通道，为山西上党地区南下太行所必经，史书中屡屡提及的“太行之道”指的就是这里，早在春秋时期，孔子即在此留下了太行回车的印辙，战国时期，秦将白起截断太行陉，断绝了韩国上党与国都的联系，使得上党被迫降赵，从而引发了改写中国历史的长平之战。朱温、李克用父子夹河苦战的四十年里，太行陉始终是双方殊死争夺的重点之一。
█ 太行陉天井关村，本组照片由张珉拍摄
█ 太行陉沿途的玉皇庙
█ 天井关孔子回车碑
█ 太行陉沿途民居
█ 太行陉拦车村
█ 太行陉三教堂
█ 好奇的孩子们
█ 太行陉沿途的民居
█ 荒芜的碗城村
█ 碗城村的留守居民
█ 太行陉碗子城附近的古长城
█ 太行陈古羊肠坂
█ 远眺碗子城
█ 远眺碗子城，由上而下依次可见孔道、羊肠坂道、军道三条道路
█ 碗子城外，山西省政府立的太行关文保碑，因为邻省的地界纠纷而被破坏
█ 碗子城夜色，摄影：陈新宇
█ 太行陉碗子城
█ 碗子城附近的林彪修建的地下国防工程
第三陉白陉，又名孟门，连通山西陵川与河南辉县，是晋东南与豫北之间的重要孔道，秦秋时，齐晋争霸，齐师由此入而伐晋。白陉绵延百里，山高谷深，地势险峻，磨河纵贯其间，雨季常使交通中断，古代栈道至今残存，穿越白陉的晋豫等级公路仍未全线贯通。
█ 太行白陉徒步穿越路线图
█ 横水河村行巅第一桥，民国时陵川著名书法家杨谦所书
█ 从白陉古道俯瞰双底村
█ 白陉古道念夫桥
█ 白陉古道之七十二拐，过去黑毛沟不具备通行条件，古人在太行山上开凿出七十二拐古道，穿越太行的商旅由此穿越太行
第四陉滏口陉，陉中有滏水源地，泉涌如滏扬汤，故名。滏口陉位于河北邯郸西，连通山西黎城东阳关，是上党盆地东出太行的主要通道之一，今天的长邯铁路、公路大致依此道而筑。长平之战中，四十万赵军由此道西进走上了不归之路；东汉末年，曹操大败袁尚于此；此外，秦灭赵、尔朱荣攻葛荣、北周灭北齐之战，均由此东出太行。
█ 北响堂石窟，摄影：陈新宇
第五陉井陉，因其地势四方高、中部低、下视如井而得名。井陉连通山西平定与河北正定，从古至今均是山西东出太行连结晋冀鲁陕最主要的交通要道和战略通道，天下第九关娘子关以及固关均扼井陉之险要。井陉无可替代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中国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王翦、韩信、郭子仪、李光弼、李克用、徐达等名将都曾在此留下战迹。
█ 山西娘子关，摄影：陈新宇
第六陉飞狐陉，也称望都关，因通山西灵丘，又名灵丘险道。飞狐陉位于河北蔚县南，一线微通，蜿蜒百里，传说因地形险恶，野狐经此不敢独行，结队飞奔而过，故名。飞狐陉是古代晋北高原与河北平原的交通孔道，由此可从桑干河上游直达冀北，迂回至北京西南，因此，在北宋和明代，均是防卫北方游牧民族袭击冀北和北京的重要关隘。
█ 飞狐陉，今天的高速公路仍取道于此，摄影：陈新宇
第七陉蒲阴陉，位于河北易县西北，至涞源与飞狐陉相通。因山多紫荆树，金元后改称紫荆关，与居庸、倒马合称内三关。紫荆关外拒马河古称易水，荆柯即从此长歌入秦。公元1213年，蒙古军队南进，金人守居庸关，蒙古骑兵不能入，乃向西南绕道，趋紫荆关而入，金人遂败；“土木堡之变”后，瓦剌挟英宗克紫荆关后又攻北京。
█ 常乐寺，摄影：陈新宇
第八陉军都陉，位于北京昌平县，即今居庸关，南、北关城南口和八达岭相距40里。居庸关是从桑干河上游大同、阳高盆地东出的要道，为连结北京地区与蒙古草原最近捷的通道，因此明朝定都北京以后，在这一带修筑了三道长城，瓦剌骑兵曾败走关下，明末李自成由山西克居庸关后进北京。
█ 居庸关云台浮雕，摄影：陈新宇
当然，穿越太行山的路线并不仅此八条，滹沱河、甘陶河、清漳河、浊漳河、香磨河等河流在太行山坚韧的肌体上冲刷出多条纵横交错的河谷；太行深处，还隐藏着固关、龙泉关、虹梯关、玉峡关、黄泽关、峻极关、马岭关、黑虎关、黄榆关、九龙关、静阳砦、正梯隘、羊肠坂、董坪沟等雄关险隘；先民们为沟通往来交通开拓出蚂蚁梯、阱底隘等一条条曲折幽深的羊肠小径；它们都成为穿越太行山的孔道，也曾多次被古代将帅们利用暗渡太行出奇兵偷袭山西。
█ 太行风光，摄影：陈新宇
█ 山西灵丘觉山寺西南的凤凰台山砖塔，摄影：陈新宇
█ 穿越太行山的滹沱河，摄影：任超
█ 山高谷深，摄影：任超
█ 山西平顺虹霓村，摄影：陈新宇
█ 2005年10月，水量充足的虹霓大瀑布，张珉拍摄
█ 山西平顺虹梯关古道，摄影：陈新宇
在过去漫长的封建社会里，太行一线，始终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和驻防重点，战乱一起，太行山各个关口通常都是殊死争夺的战略通道和杀戮战场，这里的胜败时常会影响全局甚至左右中国历史的走向。很多人并不一定以为山西地肥水美五谷香，但他们都知道山西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太行之于山西的重要程度，从它的省名就可以略见一斑。山西被称为“表里山河”，何谓“表里山河”？内有高山、外有大河、地势险峻是也。也就是古人所说的“东则太行为之屏障，西则大河为之襟带”。绵绵太行造就了山西险要、居高临下、“拊天下之背而扼其吭”的地理优势，山西俯瞰冀豫，东出太行则势如破竹，而从华北平原仰攻山西，则胜算无多，地理上的优势成就了山西在中国古代史上的重要地位。尤其是在南北朝和五代两个乱世，无论是尔朱荣、高欢、李克用父子等军阀还是北齐、后唐、后晋、后汉等小朝廷，均是以割据山西起家进而掌控中央左右天下。顾祖禹因此在《读史方舆记要》中感言：“天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京师之安危，常视山西之治乱”。
█ 壶关羊肠坂
太行山既成就了山西、巩卫了山西，同时又在过去漫长的历史岁月里阻碍了交通，封闭了山西。如今，随着生产力水平和科技水平的提高，交通建设发展迅猛，条条坦途贯通天堑。到目前为止，从山西穿越太行，已建有大秦、京原、神骅、石太、阳涉、邯长、太焦、侯月等铁路，宣大、太旧、长邯、晋焦、忻阜、108、307、207、309等多条高速公路、国道、省道，石太客运专线则成为第一条穿越太行的高速铁路。而昔日那些车辚辚马萧萧的太行古道，或者全部被现代化的公路所覆盖，或者被废弃遗忘，青石板上的车辙印迹依旧，曾经繁荣的官道却野草丛生荒芜一片，雄关伟隘早已倾颓，断壁残垣之间无复追寻往昔风采。
█ 穿越太行的锡崖沟挂壁公路，本组图片由大志拍摄
█ 穿越太行山的昆山挂壁公路，本组图片由张珉拍摄
█ 穿越太行山的穽底挂壁公路，本组图片由张珉拍摄
█ 巨龙飞越太行陉——晋焦高速仙神河大桥
很多专家学者都曾探讨过地理位置和地理环境对于当地的历史、文化、民风、地域性格的影响，做为一个山西人，我始终认为山西是个相对特殊的省份，它的历史、文化、兴衰荣辱，它在过去所经历的辉煌与沧桑，它在当代所处的的尴尬境地和留给全国的整体印象，还有山西人的群体性格和精神品质，都有着一定的特殊性。所有这一切，在促使我静心反思的同时，也让我深入关注山西的地理环境。关注山西的地理，就不能不关注太行，不能不去实地考察太行，让我们沿着太行八陉，去横穿天下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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